羊城数千棋迷本月初在文化公园现场,观看由霍英东先生赞助、羊城晚报报业集团等主办的“五羊杯象棋冠军赛”,大呼过瘾!当两位象棋名宿———杨官瞞与陈松顺一同出现在赛场观战,更令不少老棋迷又忆述起大半个世纪前轰动一时的岭南棋坛“杨陈争霸”。
陶铸同志不止一次地宣传道:广州“三件宝”———杨官瞞、红线女、《羊城晚报》。
1 一个夹技远游、遍访名家,一个强手过招、复盘拆棋
1931年,广东举办全省象棋比赛,选出了23名精英,产生了黄松轩、卢辉、李庆会、冯敬如“四大天王”。1935年7月,号称“七省棋王”的周德裕南下广州,挑战岭南首席棋王黄松轩,赛事由前清遗老江孔殷(人称江太史)和中山大学教授石光瑛担任裁判,黄松轩以一局胜出。赛后,获得对局记录稿的“全国棋坛总司令”谢侠逊评论说:“黄松轩是全国第一当头炮手。”抗日战争期间棋人星散,抗战胜利才棋风复炽,岭南各路棋王有陈松顺、杨官璘、覃剑秋、曾益谦、黎子健、陈洪钧、袁天成、朱德源等,还有“四大天王”硕果仅存的卢辉。从战绩表现看,陈松顺和杨官璘稍占上风,但未有机会分出高下。解放之初,陈松顺和杨官璘在1951年,代表华南参加在上海举行的“华东华南名手对抗赛”,获总分第一,赛后两人收辑了比赛对局,出版了《联星弈谱》一书,象征岭南棋坛进入“杨陈时期”。
陈松顺1920年出生于台山县广海,比出生于东莞县凤岗的杨官璘年长5岁。两人都自幼习棋,锋芒毕露。杨官璘4岁可与大人对杀,6岁横行乡里,挡者辟易,被称为“乡下棋王”;陈松顺10岁出头四出挑战县内各高手,并在全县获得“神童”奖牌。不同之处是:陈松顺出身比较“科班”,早年师事台山县冠军雷法耀。后经雷推荐,被岭南棋王中的怪侠———钟珍收为入室弟子。钟珍棋风绵密且异常凶悍,曾假一位二流棋人之手,以暗中操控的办法把黄松轩杀得人仰马翻,黄松轩输得莫名其妙,惟怒声长叹“奇也怪哉!”。钟珍这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气质和“内家”功力,已被陈松顺“照单全收”,成为他青年时期挟技远游、遍访名家的资本。
而杨官璘的出身却充满了“土味”,觅求上进的主要办法是复盘拆棋。和强手交锋之后,回到住所必定重开棋枰,把对方的“胜负手”拆通拆透,有时“一拆”就通宵达旦。这种苦行僧式的磨炼,终于养成了严谨细腻的棋艺风格。因此,谁赢了杨官璘一次并不稀奇,要想赢第二次便往往“无门”了。1948年之前,棋艺达到巅峰状态的袁天成可以让杨官璘长先,待被“拆通”之后,就再也没有在杨官璘的面前“开斋”过。名宿覃剑秋(称岭南棋坛“第三尊”,曾任省电台记者专事象棋报道)评论说:“杨官璘不是靠两分钟下一步棋的,而是靠战前一晚或几晚的思索才下一步棋的。”覃是杨的劲敌之一,两人过从甚密,他的话可谓一语中的。
图:这张老照片,可会引起你对那段“杨陈争霸”(左陈右杨)时代的回忆?
2 陈杨争霸战不可避免 门票收入创历史纪录
按名望,陈松顺是杨官璘的前辈。40年代,陈松顺的棋艺已达吹影镂尘的境界,被岭南弈林尊为“老子”,指“封神榜”里面道行最高的太上老君。而杨官璘在40年代后期才崭露头角,1948年5月,他首次来广州,直奔惠福东路的“同志棋坛”攻打卢辉的擂台。当杨官璘以双马飞边陲开局时,卢辉还以为是“一只送上门来的羊羔”,因为双马飞边等于敞开胸膛任人捶打。岂料杨官璘以滴水不漏的攻防步步进迫,最终杀得天王汗流浃背,即流传至今的“杨官璘笨局戏天王”佳话。1952年4月,广州岭南文物宫(即今广州文化公园)举行“六名手象棋表演赛”,名手为陈松顺、杨官璘、卢辉、覃剑秋、曾益谦和袁天成,结果,杨官璘荣登榜首,陈松顺屈居次席,无疑严重威协陈松顺的霸主地位,棋迷也已形成了拥陈、拥杨两大派。于是,杨、陈争霸战不可避免地爆发了。
1953年6月,杨、陈争霸在广州岭南文物宫拉开序幕,名为“十局赛”。主办单位以每人每局十元作酬金,在当时是很高的出场费了。首局,陈松顺执先以炮架当头,向杨官璘的中路频频施加压力,攻击有如水银泄地,进入中局时又以“阴着”掠得杨官璘一象,失势缺象的杨官璘尽管使出浑身解数,仍未能阻挡陈松顺无孔不入的渗透,卒被攻破王城。人多势众的拥陈派欣喜若狂,当晚大开“庆功宴”,陈松顺开怀痛饮至酒阑夜深,不能成眠。
第二天开战时,陈松顺有点神不守舍,竟在后手取得均势的情况下,误走了一步挺九路卒的缓着,被乘巧的杨官璘卸中炮瞄准三路马,从而“瘫痪”了右翼半边子力。陈松顺心知再战下去也是担沙填海,便干脆签单认负。一比一扳平,杨官璘信心陡增,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演绎了严谨细腻的特长,再下陈松顺两城,以三比一领先。陈松顺毕竟是久经战阵之辈,连遭挫折反而镇定下来,于第五局力战言和,稳住了阵脚。第六、第七局,陈松顺奋起神威,就以杨官璘最擅长的“斗炮”相搏。前面几局,陈松顺皆因“斗炮”失先致负,为何胆敢继续“斗炮”?可见有备而来。杨官璘一时不察,被陈松顺稍为改变了飞相起士的序列之后便跌落“陷阱”,连败两局。双方再次平手。进入至关重要的第八局,杨官璘执先以中炮过河进攻陈松顺的屏风马,双方全力争先,盘面犬牙交错,可惜陈松顺过早弃卒抢攻,给杨官璘无形中增加了一点“物质”。熟知杨官璘的棋手都知道,在看似和局的情况下,如果给杨官璘多了一兵一卒,就几乎等于亮起了输棋的信号。果然,杨官璘大演抽丝剥茧的残棋功夫“磨”垮了陈松顺。第九、第十局,陈松顺虽竭尽法宝进行反扑,但始终无法冲破杨官璘的铜墙铁壁,双方握手言和。十局赛告毕,杨官璘以一局胜出。
对于这个结局,行家比较一致的看法是:一局之微,难分伯仲。拥陈派认为陈松顺赛程的前半段输得有点“冤”,很不服气,提出再斗十局,门票收入“创历史最高纪录”的文物宫亦积极游说杨、陈再战一回。而杨、陈也觉得仅凭一局得失,很难服众。于是,双方允诺择期再赛十局。
图:两位象棋名宿———杨官璘(左)和陈松顺(右)今年元旦一同观看“五羊杯”。
3 高官名流亲睹“霸主”战况 杨官璘成了广州新“名片”
1954年2月2日,十局赛仍在岭南文物宫开锣。事前,两人都在准备。杨官璘在上海杀了华东第一高手董文渊。接着,以上海擂台的身份,又打败浙江林弈仙、上海屠景明、董齐亮、陈荣棠、宋义山等强手。而陈松顺在武汉战胜了罗天杨、周渭滨、袁乜子、马志新、杜晓天等华中名将,又乘胜北上,力克被称为“京华棋王”的张德魁和侯玉山。
因而,杨、陈凯旋返穗作第二次十局赛,被人们视为“两位国手的比赛”。由于拥陈、拥杨两派人马本来就够狂热,加上报纸、电台的宣传,比赛当晚的岭南文物宫人山人海,不少港、澳棋迷也赶来观战,甚至连身居高位、富有棋名的吴南生、黄施民、陈残云等也以能一睹现场战况为快。杨、陈两人的紧张心态,自不必细述。首局,陈松顺以五六炮进攻杨官璘的屏风马进七卒,陈还以绵密的着法施展巨蟒缠身之术,很快吃掉杨的一匹恶马,但善于避凶趋吉的杨立即扫兵,激战成和。次局,杨先手架起炮,陈还以屏风马进七卒,弃至中局,杨妙手迭出,陈被推至悬崖:杨只要进边兵逐车,便可得子占优,岂料杨一时鬼使神差,却走了平车吃卒的“臭棋”,陈立即抓住契机,以凌厉攻势反先,不给杨予喘息机会,终以车炮卒的精妙配合取胜。陈领先一局,立时全场雀跃。从第三局开始,杨、陈都下得极其审慎严谨,几无破绽,竟一连下了六局和棋,第九局,陈只要弈和便可立于不败之地,而杨就是下和了也危险,因为第十局陈还可挣扎。在许胜不许败的情况下,杨决心背水一战,以五七炮猛攻,陈则以阴柔内一一化解,双方以马炮双兵士象全的均势进入残局,但杨利用小卒较靠近陈之王城的微弱优势,再次施展残棋“锉功”,磨足二百回合,终于斗垮精神不继的陈。杨扳平之后斗志弥坚,在第十局连出妙招,而陈却有些昏昏然,虽苦苦支撑了一百六十回合,终回天乏力。杨又以一局胜出,从而夺得岭南棋坛霸主宝座。陶铸同志不止一次地宣传道:广州“三件宝”———杨官璘、红线女、《羊城晚报》。
烟云已经远去,杨、陈却从未离开过棋坛,至今仍健在。杨官璘在广东省象棋队担任总教练兼运动员二十多年,曾四次夺得全国象棋冠军,退休之后仍不忘提携后进,每周坚持到广东队与小队员切磋棋艺。陈松顺则长期从事象棋著述和举办各种名目的象棋学习班,学生遍布海内外,还曾多年担任全国比赛裁判长。
今天,岭南棋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岭南双雄”吕钦和许银川已在全国象棋高端雄踞多年,人们不会忘记杨、陈为岭南棋坛长盛不衰所作出的坚实铺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