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居住的小巷是条古旧的陋巷,居民多是引车卖浆者流,文化低,无甚雅兴,但大都爱下棋。
我的街坊中即有一对人称“臭棋篓子”的:二人年相若,五十余;习相仿,嗜棋如命。周末,巷口那株老柞树下是其纹枰搏对的战场。言其臭,首先自然是指棋艺粗疏低劣。其次指嘴臭,因手上功夫欠佳,故借骂以虚张声势。其三,指两人不战则已,战则“马拉松”。二人棋力相当,却又互不服输,较上了劲,便一战再战,常常从日中下到日落、月出,棋盘从树下移到路灯旁,作为记录输赢的“正”字,用粉笔在地上画了两长串,直杀得昏天黑地,错着连出,兀自不依不饶。棋下得臭,时间又拖得久,岂不是“懒婆娘的裹脚布又臭又长”?鉴于以上三条,称之为“臭棋篓子”,当不为过。
两人还有一个共同嗜好:都爱杯中之物,尤喜酒后对弈。也许借着酒劲,行兵布阵,征战杀伐,更痛快淋漓;也许在醉眼蒙眬中易得神助而出奇制胜;也许于微醺之中陶然地轻敲棋子,就是其着意追求的生活韵味。但酒后也有不妙之时,即借酒后的冲动,棋往往下得更凶,嘴骂得更臭,肝火亦更旺盛。终于有一日,两人由棋战加舌战演化为全武行的拳战。棋盘訇然被掀翻,棋子滚满地:将士相乱走,车马炮奔突,众兵卒溃逃。两人怒目而散,临别声言:再与对方下棋,把两个前脚爪子剁了。话说得斩钉截铁,覆水难收啊!从此,小巷大约将再也见不到两人俯首棋枰,额相抵,舌相詈,鏖战树下的景观了,不少人为小巷失去这一分热闹而惋惜。是夜,小巷静得叫人心烦。
孰料夜半时,有人起来解手,看见路灯下两个老家伙在地上来回寻觅什么。原来两人棋瘾未过足,心痒难耐,夜不能寐。竟不约而同捐弃前嫌,要求连夜续战。这两个冤家,竟仇不过夜。一会儿,小巷又传出人们熟悉的棋子敲击声了。
(苗连贵)
此乃瘾大公司正副经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