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地一声,贺非凡重重的把“炮”拍在士角上,由于用力过猛,竟将那枚柳木的棋子拍出一丝裂缝。这一拍,把他三十年的怨气凝结在一起,他抬起头用仅剩的左眼死死地盯着对面的竹帘。旁边记谱的人用生硬的声音喊道:“红炮二平六!”竹帘背后的人似乎也没有料到这一手好半晌没有回声。
看着鲜红的棋子贺非凡的眼角几乎迸出血来,几十年的恩怨在眼前如走马灯般闪过——“天下棋王”是朝廷敕封给“跃马棋苑”的世袭封号。当年,第十七代棋王——黄一星在临终时选择了大弟子聂双城为后继者,而舍弃了心高气盛的二弟子贺非凡,十几年的师兄弟从此一夜成仇。
其后十年,贺非凡先后九次向师兄挑战,但连遭败绩,十年前贺非凡自毁一只左眼并离开“跃马棋苑”发下毒誓:将来势必要来与师兄再绝胜负。
十年闪过只是一念间,再回到“跃马棋苑”的贺非凡已经被棋界称为:“绝世棋魔”,他是来报仇的。今天是一月前约定的日子,为了逼师兄答应此战,他已经使用了所有卑鄙的手段,还设计害死了聂双城唯一的儿子。
可是今天坐在他对面的却是聂的大弟子龙锦:“师傅不愿再见你面,今日以帘相隔由他口述我代为下棋。”龙锦面无表情,在众师兄弟的心中早已不再承认这个师叔,他从怀中拿出一个薄薄的灰布包袱:“这是师傅送给你的,他言道无论胜负,兄弟之情就此了断,他也不会再见你一眼。”
贺非凡冷笑数声,接过包袱甩在棋盘旁边:“我只要这棋王之位,我要让全天下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高手。”
棋局进行得很缓慢,龙锦在棋盘边与竹帘后不断往返,每次待贺非凡下过棋后,他都到竹帘后轻轻述说贺非凡的棋步,并等待片刻回到棋盘应一手棋。贺非凡开始十几手走得十分顺畅,仅有的独眼已经放出光来,十年的磨练他坚信自己完全可以战胜天下所有的棋手——虽然今天隔帘对奕让他感觉有些怪,但对自己的信心使他不屑一顾何况除了聂双城天下已经没有其他对手即使帘后有别人相助也全都不在话下。
但看到黑棋第二十手跃马邀兑时,贺非凡的心不由重重一跳,一头冷汗开始渗出,好半晌他才回应一手,黑棋的下一手回应极快,贺非凡的呼吸开始沉重起来,不到五十的他已经满头白发,此刻连那些头发似乎都陷入窘境。
棋局逐渐进入残局,贺非凡的上半身几乎已经全部扎在棋盘上,他在等待着黑棋的下一手,此时的他如同明知将要被判处死刑痛苦地等待宣判的囚犯一样。
龙锦再次从棋盘后闪出,他轻轻地在棋盘上把“卒”向前移动一步,手势优美已极。
贺非凡脸色大变,一瞬间棋盘上闪现出几十年来的屈辱与痛苦,一颗颗棋子象一个个讥讽的笑脸,一道道格线变成挣脱不开的绳索,棋盘中间的河界竟变成万丈深渊,而且竟扑面而来似乎要将自己一口吞下,竹帘背后也似乎传来一声轻蔑的微笑。
贺非凡眼前一黑,一头栽在棋盘上,满盘的棋子纷纷滚落在地。好半晌,贺非凡长长吁了口气他对着竹帘凄声道:“我认输了,只是你为什么不敢出来见我?”贺非凡忽然一跃而起:“莫非你有见不得人的勾当,你在作弊,这棋不是你下的!”贺非凡的表情如同亡命徒看到最后一丝保住性命的希望。
龙锦的双眼几乎要暴出:“你真地要见我师傅?”贺非凡连连冷笑“他不敢见我就是有鬼!”
竹帘终于缓缓卷起,只见其后并无一人,只有一张桌子,其上立有一块灵牌,上书“尊师第十八代棋王聂双城之位”。
贺非凡一声鬼叫:“他死了!”龙锦道:“他老人家是昨日午时过世”“那这棋是谁下的,还不是你们在弄鬼!”贺非凡开始咆哮起来,但内心中隐隐感觉到深深地恐惧。龙锦指着棋局开始前递给贺非凡的包袱道:“打开它一切自见分晓!”
贺非凡狐疑地打开那灰布包袱,只见其间只有几页黄纸订成的小册子而已,封面是两行笔走龙蛇的行书:痴情总把心送掉,雄心只是夺命刀。贺非凡认得这是师兄的手笔,他不屑地哼了一声,打开册子只看了数行便面色立变,原来册子中记录的竟是今日方才所下的棋局,竟然与实战一步不差,他用极快的速度翻阅到末尾,只见末尾处有聂双城的一段亲笔:第八十四手卒六进一贺非凡必然认输。
贺非凡看到此处,胸口开始不断跌宕起伏,他把册子扔在一边,仰天发出一声凄惨的长啸,啸声正烈时,自口中如泼风般狂喷出鲜血不止,血未喷完便气绝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