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二平五、马8进……”女子柔和的声音伴着棋子好听的落枰声,使这间病房充满了恬静和生机。这间病房只有一个患者丁琳,此记得她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如同睡梦中的白雪公主。旁边的是她母亲,母亲一边念叨着棋步,一边观看女儿的脸色,见女儿还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可她并没有灰心,仍然继续念叨着,忽然,她看见女儿的小手指头动了一下,便忍不住撕心裂肺的喊了名:“琳琳!”……
在5月12日那个黑色的日子里,她被单位派到外地出差,那天下午两点多的时候,她听到了那个让自己如遭雷击的消息,来不及多想,马上打车赶了回来,当出租车开近汶川时,因为很多道路已被震坏,再加上担心余震,司机说什么也不想再往前开了,无奈她只好徒步向那个曾经温暖的家狂奔。
几乎是小跑着到了地方,她心中最后那一丝希望终于破灭了;她家的那所住宅此时已经夷为平地,那些幸存的人们正奋不顾身的清理着废墟上的石块,她也扑上前拼命的搬动能搬动的砖瓦、石块,心存侥幸的祈祷上天留住丈夫和女儿的生命,不久,救援的解放军赶到了,当清理干净废墟上面的杂物,她看见丈夫已经被砸得血肉模糊,身下是女儿琳琳,被他死死的搂在怀里。看得出他是为了保住自己女儿的生命,不惜用自己的身份当做盾牌的。救援人员用了很大力气,才把他抱住女儿的手掰开,发现女儿虽然昏迷,但身上还有热气,便立即送往医院抢救。
为防止瘟疫,丈夫的尸体很快就火化了,她抓一下骨灰,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里,滂沱的泪水迅速把骨灰浸透了,合上手掌之后她分明感觉到了,心窝里有一个完整的丈夫还在跳动!:“女娲娘娘啊,人是你用泥土捏成的,你能否用一块特殊的材质再捏一个小人?还我原来的丈夫?”她哭泣着自语。
他们相恋在大学里,那时候,他们没有和别的恋人那样形影不离,卿卿我我,因为他们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知道对方在想着什么,根本不需要刻意的表达和沟通。结婚不久,她的父亲就得了一场大病,几年后去世了,留给她这个独生女儿的,是天文数字的医疗费欠款。为了还清债务,丈夫不顾她的劝阻去日本打工了。在日本为了多赚钱,他选择了最不体面的工作——去背尸体。
从日本归来,他们把全部债务还清了,但家里仍然很结据。每顿下饭的是一盘猪肉炒白菜,可他却吃的特别香甜,后来才知道,他在日本打工的时候,为了多省一块钱,吃的都是发了芽的土豆。白菜里的肉不多,可丈夫把肉都夹进她的碗里,说自己已经腻味猪肉了,日子好过了之后,看见丈夫大口大口的吃肉,才知道他也喜欢吃肉,那么做只不过是因为心疼自己。
有一次她生病了,高烧得很厉害,那天已是后半夜,路上没有出租车,丈夫一直把她背到医院,打了几针后高烧仍然不退,丈夫让她躺床上盖上被子,把汗捂出来。可当时她已经神智不清了,盖上被子她就踢下去,还说即使病死了也不想热死,那时正是最热的伏天,丈夫又是抗冷不抗热的北方人,可一见她病成这样,丈夫顾不得多想,脱下衣服就上床死按住她,把被子蒙在两人的身上,她还是拼命挣扎,但到底没有他力气大,经过半夜的折腾,她出一身大汗,病好了,可他却中暑了……。
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了,他们之间出现了一个“第三者”就是女儿丁琳琳,孩子的出生,给二人世界带来了欢乐。丈夫对她却没有以前那么有激情了,整天抱着女儿傻呵呵的笑,这多少让她有些不快,但她很快发现,女儿在自己的心中也成了最牵挂的人。将心比心,她理解了丈夫。
“三翻六坐八爬”,女儿一天天的长大了,在她呀呀学语,并开始知道玩耍的时候,夫妻俩给丁琳琳买了许多玩具,可这些玩具,孩子玩几天后就没有了新鲜感,不在问津了,却对爸爸的那套用来打谱的棋具爱不释手,经常学着爸爸的样子摆来摆去。
丈夫不抽烟不喝酒,唯一的嗜好就是象棋,上学的时候得过全校冠军,见女儿喜欢象棋大喜过望,在孩子懂事的时候,便手把手的教丁琳琳下棋,孩子的悟性也很高,在她10岁的时候,就和爸爸下的不相上下了,在一次全国少儿比赛中,取得了10岁组第4的好成绩。那天他高兴的对妻子说:“这孩子是下像棋的好苗子,我一定要把她培养成象棋大师!”并准备在放暑假的时候,带孩子去省棋院学习象棋,可还没等到放假,灾难就降临到这个温馨之家的头上了……
一台奔驰的列车突然跃进了万丈深渊,一首流畅的乐曲被野蛮地拨断琴弦,生命的乐章顷刻间戛然而止……生命,就这样无常、无常得让人来不及思索!一个热血沸腾的身躯凝固了,一个朝气蓬勃的生命静止了,一个熟悉的名字被写进了冰冷的黑框,一张亲切的脸颊被锁进了麻木的小盒……“孩子她爸啊,如果有来世,别忘了和你前世的亲人相认啊!”在把丈夫的骨灰掩埋之后,她默默的祷告着。
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还得好好活下去,安葬了丈夫之后,她告诫自己没有悲痛的权力,因为只有照顾好女儿,把女儿培养成象棋大师,才能对得起死去的丈夫。
丁琳琳获救入院后,尽管医务救援人员全力抢救,几天来仍一直昏迷不醒 。温总理知道琳琳和其它几个病情类似的孩子后,马上派人用直升飞机送这几个孩子和家属去外地的大医院治疗,在大医院里,主治医生把诊断结果告诉了她:丁琳琳因为脑神经遭到严重创伤,虽可以保住生命,但很可能要成为植物人了。她一听这话如遭雷击,几天里不吃不喝,她绝望的想到了死,可一看见女儿苍白的脸和微弱呼吸的样子,她终于打消了死亡的念头,每天坐在女儿的病床前哭泣。探望的一个朋友为了安慰她,便和她说:“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在孩子面前做她以前熟悉,自己也喜欢做的事情,或许可以唤回她的记忆,如果这孩子的意志和生命力顽强,或许能有所转机!”虽然这消息只是深水中的一棵稻草,但对于溺水的人来说,有稻草就比没稻草强。尽管希望的光芒是那么微弱,但毕竟是有了希望,那天她吃了很多饭,对生活重新有了信心。
琳琳以前最喜欢的就是下象棋了,闲着没事时,就和爸爸一起打谱、复盘,有时还缠着爸爸去街头棋摊找大人们下棋,经常把那些叔叔们杀得落花流水,有时候在睡觉的时候还大喊“将军!”看来孩子的病情如能好转,用下棋来唤回她的感觉,这是最后的办法了。有故事说,一只麻雀在自己的幼雏从巢中落地,即将落入的狗的口中时,奋不顾身的与比自己强大百倍的狗捕斗,居然也吓跑了对手,还有个故事说,一个母亲为抢救自己陷身火海的孩子,一下子就把挡住她去路的大水缸搬开了,救出孩子后,却发现那个水缸自己挪都挪不动。是母爱激发了母亲的潜能,母爱的力量是巨大的,也许正因为这样,从来不懂棋艺的她不用半天就学会了象棋的走法,又买了棋具和《象棋入门》开始钻研棋艺,学的差不多了,便在女儿的床前每天摆弄象棋,一边仔细观察女儿有没有特殊状况。这天,当她把《象棋入门》那本书打谱打到最后几页的时候,分明看见女儿的小指头动了一下,这让她欣喜若狂,大喊大叫了一通,这才想起应该把这个喜讯告诉大夫,大夫来病房仔细检查了一会后,发现琳琳没有什么起色,便失望的摇了摇头,以为她由于过分悲痛而出现了幻觉,怜悯的看了她一眼,半是安慰半是怜悯的对她说:“你在仔细的观察几天吧。
她是一个很聪明的女子,从大夫的神色中,看出了人家对自己的话不信任,连她自己也怀疑是否出现了幻觉,可对于她来说,这毕竟是最后一线希望,怎么能放弃呢?孩子也许永远这么躺下去,她不是没想过。可即使真的是这样,她也决心一直这样陪伴女儿的身边,直到自己老去。
那本《象棋入门》,她又在孩子床前打了三遍,可孩子却再没有反映了。在打谱的时候,也许是想借棋来忘记心中的悲苦,也许是为了更快的让女儿有感应,到后来,那本书的内容已经烂熟于心了,于是她又买了本《象棋中级教材》在女儿面前打谱。当打到一半的时候,她发现女儿的小指头又动了一下,有了上次的经验,这回她没有忙着找医生,继续往往下打,她发现,她打过的棋局越复杂,孩子的反映越频繁。到后来,姆指、中指和食指都能动了,似乎做出要拈住棋子的样子。这次医生看见这种情况后,马上组织专家会诊,会诊的结果让她欣喜异常;琳琳的病情已向良性发展。据大夫说:这是一个奇迹,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这种奇迹的发生,是和母亲的关爱分不开的,并且建议她把同样的办法继续下去,以配合医生的治疗。
为了女儿早日康复,她开始购买更复杂的棋书,还用仅有的钱买了一台笔记本电脑,通过上网,认识了许多全国各地的棋友,棋书上有不懂的棋局,就和网上的棋友共同讨探。我也是在网上认识这位可怜而坚强的母亲的,我喜欢边下棋边聊天,而她也喜欢倾诉自己的不幸,她说每次和别人谈过那些往事后,心里多少会好受一些。让我感觉惊讶的是,她的棋进步的可以用神速来形容。刚和我下棋时,她说自己学棋还不到三个月,可她却非常难缠了。虽然功力和经验比我差些,但这次走的有些亏的着法,下次却看不到她再这样走了,她走的着法一天比一天准确、纯熟,认识二个月后,我这个县冠军便不再是她对手了。
每天,她还是像从前那样,在孩子打点滴的时候,摆上一盘棋,边打谱边摆棋,这样过了几个月,在医生的精心治疗下,昏迷了半年的琳琳终于苏醒了,当看见女儿睁开眼睛的一刹那,眼泪失控的夺眶而出。落在女儿苍白的小脸上,孩子望着妈妈的样子,失神的想了一会,她许是看见了爸爸不在身边,也许是想起了那夜的噩梦,她又昏迷了过去……
母亲很后悔自己的失控,自责的扯下一大把头发,后来听检查完琳琳的医生说;琳琳的脑神经基本已恢复正常,她这才欣慰的抹去了自己的泪水,在床前足足守了半夜,后半夜实在挺不住了,便偎在女儿身边睡着了。第二天早晨,她忽然感觉异样,睁开眼睛看见女儿正痴痴的盯着自己。见母亲醒来,孩子第一句话就是:“妈妈你再睡一会吧!”母亲强忍着没让眼泪流出,连忙翻身坐了起来,这时女儿又说:“妈妈,我想起了那天的情景,我也知道爸爸怎么样了,我能承受得住的,妈妈一定要注意自己身体啊,我没有了爸爸,可不能再没有妈妈了!”一口气说完了这些,女儿似乎累了,休息了一会,她想用手支撑自己坐起来,却发现下半身还没有恢复知觉,便听话的躺下了,她接着又说:“这些天我总在做一个梦,梦见爸爸在教你下棋、让你学好象棋后教我,让我成为大师,爸爸还告诉我一定好好下棋,听妈妈的话,说完这些后,爸爸就放心的飞往一个阳光灿烂的地方去了,妈妈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好起来的!”
母亲转过身去,悄悄的抹去了泪水。“这孩子一定能站起来的!”母亲自豪的想着,心里充满了阳光。
谢谢楼主为大家发表了一篇感人的好文章。
地震无情,人间有爱——
是象棋伴随着舔犊之情,支撑起“母亲”不屈的脊梁;
是象棋伴随着慈母之爱,唤醒了“女儿”沉睡的灵魂。
好感人的文章!楼主真是个大好人。
楼主好文章!期待楼主更多的好文章!
地震无情,人间有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