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郭子威：
俄佝偻着身子蓬头垢面地独自一人再次出现在黄明县棋摊上的时候，棋摊上居然没有一个人认出俄来。过去老油条带着俄出现在棋摊时，老油条把俄收拾得利利落落地，俄在棋摊上一对十下车轮战时，是何等地意气风发。现在俄浑身脏兮兮的，沾满尘灰的头发一绺一绺地打着结，歪歪扭扭地枝里八岔地在头上叉向东南西北中各个方向，脸上的灰痂让寒风吹得斑驳陆离，如同干旱的土地一样龟裂成一块儿一块儿地；原本干干净净的新棉袄上，现在满是煤灰与油垢，后背上被挂开的口子象一面破旗在寒风里左右摇摆着，里面露出的那一块棉絮业已变成黑灰色；两条瘦得象扫帚棒一样的细腿在空荡荡的裤腿里瑟瑟发抖，露着大拇脚趾头的布鞋已经黑得分不清原来的颜色；只有控制不住下滴的鼻涕还显着清澈透明。
俄饥寒交迫地依着棋摊边上冰凉的掉尽树叶的法桐树下蹲着，目光呆滞地看着寒风中的象棋爱好者热火朝天地一边下着棋一边斗着嘴。遇到将要入局的盘面，还有的爱好者得意洋洋地嚷嚷着：“你不行了，快缴枪吧，这种棋就是叫‘小快刀’来了也解不了。”
俄远远地望着棋友们下棋，身体虚弱的没有一丝气力去看棋想棋。
老油条一溜烟地跑掉了，跑得无影无踪，只撇下俄跟杭州老头儿两个人站在那里。
俄以为老头儿会抓住俄不放会进一步漫天要价会讹诈俄，因为俄听老油条讲了太多的老头儿的不是，什么老江湖什么老杂碎等等。结果老头儿也没有太难为俄，可能是因为都是下棋的人，老头儿对俄手下留情。他刚才找俄的茬，估计就是为了敲老油条的竹杠。他看到老油条跑掉了，找俄也要不出个名堂来，也就放开了手。他说要到派出所，也不过是虚张声势诈老油条而已，实际上他是不会去的，若去了的话，单就赌博这一条，他自己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你不要被他带坏了，公园里好多人都丢钱的了。” 老头儿开始教育俄。老油条不跑则已，这一跑，老头儿心里倒有底儿了，认为自己没有判断错。
老头儿尽管给俄留些情面，但嘴上还是在絮絮叨叨地批评俄，“你不要再被当枪使了，他们外面肯定还有几个人，趁着你下棋夹皮包的了。”
俄根本不相信老油条会偷钱，因为从黄明县到黄明市到江苏东部到安徽到杭州，老油条基本上都是跟俄在一起的。他如果偷钱了，不会守在一个地方不跑的。反之他既然不跑一直跟俄在一起，就说明他没有偷钱。但老头儿说外面还有人的话，让俄一下子想起了那两个知青。人都说无巧不成书，这巧得就能成好几本书了。
俄对这些都不太在意，老头说了也白说，俄在意的是下棋。俄这里好象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似的，问老头道：“再下两盘?”
“不下了，不下了。再下我下不动你了。”老头彼时倒有几分感慨，“你是我这么多年来见到的唯一一个有天分的棋手，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俄对老头的话感到不解，不就是下个棋吗？有啥执迷的？还有啥不悟的？俄想起刚才老头攻击杨官璘的话，脑子里便跳出来了胡荣华，便问他道：“胡荣华咋个厢？”
他愣了一下，没想到俄思维跳跃得这么快，刚在谈论着老油条的问题，突然冒出个胡荣华来。老头真是个绝世聪明之人，他瞬间就把握到俄是个棋痴俄的思维一直停留在象棋上于是回答俄道：“胡荣华倒还有些小聪明。”
“你跟他比着呢？他要几百年才出一个？”我又追着问。
“我是说到一直到他五百年前独有我一个下棋的天才。” 老头脸上居然有些愧色，回答道。
“那贾题韬是咋个厢的人？”俄意识到俄面前的这个糟老头子可能就是个化石级的人物，俄把俄存在心底的疑问都问出来。
“贾先生才高八斗。”老头道，“他国民党时期是少将，共产党时期也做官，学识渊博。”
俄听到老头的评述，感觉他也并不像老油条说得那样目空一切眼中无物，他只是贬低象棋界的人物对官场的人物好像还是很崇敬讲得也算入情入理比较客观假如你把他当做大师级的人物定位的话。
回到旅馆俄左等右等等不到老油条，俄茫茫然不知所措。俄这时候才感觉到，俄就象到西天取经的唐僧，离了老油条这个猴儿哥，什么事都干不成。一直熬到深夜，俄还是没有等到老油条，俄饥肠辘辘地有气无力地一步一步地挪往火车站。上海俄肯定是去不成了，尽管近在咫尺却成了俄遥不可及的梦想。老油条分给俄的钱俄都输给那个老头儿了还让老油条又搭进去了五块，俄身无分文俄还得想办法如何能回到黄明。俄孤立无助的时候俄想起了奶奶，俄想回到西都去看望数月不见的奶奶，俄多想永远长不大能偎依在奶奶身边，但俄现在又不敢这个样子回到西都，俄怕奶奶伤心。现在别说是回到西都了，俄能不能回到黄明都成了问题。老油条为啥跑了呢？俄百思不得其解。是如老头儿说的那样他偷钱了他害怕了所以跑了吗？俄可以证明他一直跟俄在一起。是老头儿说去派出所他害怕了所以他跑了吗？那么老油条为啥怕去派出所呢？难道老油条做过什么亏心事做过什么违法乱纪的事不敢见公安？老头儿说老油条借着下棋安排了人偷钱会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那么一开始老油条带俄出来闯江湖带俄出来找高手下棋就是一个骗局、老油条只是把俄当做一枚棋子在摆布？如果老头儿说的不是真的，那么那两个知青何以象甩不掉的尾巴一样一路从黄明跟到杭州呢？尽管俄没有什么社会经验，也不懂什么骗人的手段也不知江湖的弯弯绕，但象棋教会俄的强大的推理能力让俄忍不住发问，发问让俄越来越无法解释老油条的行为。
怎么没有下文了。关注好几天了